【海会传奇专栏】鄱阳湖传奇：第四期
龙王借表赞欧公/曾国祥
欧阳修四岁时，父亲欧阳观就病逝了。欧阳观一生官职不高，但正直廉洁，死后身边没有什么积余，母亲带着他去湖北随州投靠叔父欧阳晔，得到叔父的帮助，艰难地将他抚育成人。欧阳修小时读书，买不起纸和笔，母亲就画荻教子。他读书十分刻苦，24岁考上进士，在朝廷做官，被授任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充任西京（洛阳）留守推官。不过官场险恶，一段时间，他平步青云，成为庆历新政主要干将，文坛上又享有盛誉，一时大红大紫；可却有人妒忌，陷害，又不得不外放当个太守，只得寄情诗酒，消遣时光。一生虽然几起几落，可人品文品却长盛不衰。
欧阳修45岁时，母亲郑氏病故，他痛苦不堪。第二年，亲自将母亲的棺柩送归故里，与父亲合葬。在家乡永丰数日，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写下了《先君墓表》，用母亲回忆往事的口气，通过一些日常生活场面的描述，颂扬了父亲为官清廉、乐善好施、宽厚仁爱的品德和母亲贤慧通达、恭俭仁爱、勤俭持家的节操，倾注了深深的思念和感恩之情。
欧阳修向皇帝上表，乞求老来回洪州（今南昌）做个地方官，以兼顾奉祀祖茔、修造父母墓园诸事。谁知皇上不顾这些，熙宁元年（1068）任欧阳修为兵部尚书，没多久，又改知任青州。一个济北，一个赣中，千里之遥，南望故乡，不禁老泪纵横。他自愧自责之心日益沉重，思亲思乡之情日渐强烈。闲暇之际，他将十多年前写就的《先君墓表》翻了出来，反复咏诵，几经修改，于熙宁三年（1070）写成《泷冈阡表》。此时距其父去世已近60年，距其母去世18年，欧阳修也已64岁了。虽然早已经名成功就，是公认的文坛泰斗、学界领袖，但他对父母的怀念之情却始终未尝消释，随着年深日久，愈加醇郁深厚。
欧阳修写好《泷冈阡表》后，又在青州购得一块世所罕见的墨绿色青石，请人将阡表镌刻在碑石上。《泷冈阡表》千字短文，一文双表，父德母节，相映生辉，充分展现了这位诗文革新运动旗手所倡导和实践的平朴委婉、情真意深的文风，堪称我国碑表文中传诵千古、脍炙人口的佳作。碑文上，“泷冈阡表”4个大字横刻于碑额，每个字约16厘米见方；正文竖排27行，每字2厘米见方，共计1116字。
《泷岗阡表》写得太好了。一开头就写了父亲去世后 60年才立碑刻表的原因： “非敢缓也，盖有待也”。为什么有待？待什么？宋朝规定：子孙显贵，父祖一至三代可追赠封爵，所以这里的待就是待己显贵，荣宗耀祖。 以“待”开头，大做文章，借母口叙其父居家廉洁、奉亲至孝、处官仁厚的三种美德，故而“能养”、“ 有后”，把一个“待”字落到了实处。在用母亲的口赞美父亲的同时，也顺理成章的把母亲安贫持俭、克己育人的拳拳爱心表现出来。父因母显、母受父成，一碑双表，自然天成，而且整篇文章语气平和，如叙家常，用实实在在的语言，提出了“祭而丰不如养之薄也”的观点。 《泷岗阡表》结尾又历数了作者的历官经历和父祖受赠封的状况，照应了文章开头的“有所待”。整个文章，舒徐有致，简易平实，互相衬托，前后照应，可谓千载难得的祭文。
欧阳修亲手书写的《泷冈阡表》，一笔一画如流动的血脉，让往事栩栩如生。“修不幸，生四岁而孤。太夫人守节自誓，居穷，自力于衣食，以长以教，俾至于成人。”字里行间，欧阳修溢于言表的孝心，对于其母的感动和敬意，还有欧阳修父亲的一片仁厚之心，一一跃然碑上。 不过，泷冈阡表碑体积甚大，要将其从千里之外的青州运回庐陵永丰，可不是一件易事。他选择水路，走运河，溯长江，进鄱阳湖，再逆赣江而上，即可到达永丰沙溪。
欧阳修一路行程十来天，船进入鄱阳湖了。刚过大孤山旁水域，突然，月光朦胧之中，一位老者偕同五个汉子跃到船上，稍稍站定之后，老者带头恭恭敬敬地施了大礼，说：“早闻先生文章盖世，今日有缘得见，甚喜甚喜。今日我等特奉鄱阳湖龙王之命，前来接阁下《龙王阡表》一观。”
欧阳修听到这突如其来之言，正不觉如何是好，谁知老者不待他回答，便命随来的五个汉子要将石碑抬起扔进湖中。老者说：“对不起了，欧公！龙王之命不可违背，否则狂风旋起，你这只小船连同人和石碑就会葬身鱼腹了！”
欧阳修听到这种强硬的话语，心中又气又急，颤抖地说：“这碑石系祭吊父母所用，若让你沉入湖底，我到哪里要还？此命实在难从。”
那老者顿时脸色沉了下来，不客气地说：“三百里鄱湖，全在镇湖龙王的威慑之下。先生，你好自为之吧！”待欧阳修一抬眼，老者等一帮人不见了。
这一夜，欧阳修心神不定，一直坐到东方天放亮才缓过神来。他侧着身，掬把湖水洗了洗脸，看看湖面还风平浪静，心想抢过湖再说。主意一定，便吩咐扬帆开船。可当船驶过五老峰旁的时候，就渐渐驶向湖心了。这时天色陡然大变，湖面大风呼啸，白浪滔天，直打得小船团团旋转。只见一条龙忽现天空，上下翻飞。就在小船将倾之时，船夫大呼：“官家，有何珠宝，快投祭水中，或可免此一劫。”
慌乱之中，欧阳修说：“没什么珠宝，只有这块碑石。”欧阳修早已魂飞魄散，不知如何是好。他突然记起老母生前的告诫：“宦以民为上。”船上还有家人、随从和船夫，保全大家的性命为第一紧要。自己对父母的这一点孝敬之意，这次没能将石碑运送永丰，下次还可再制啊。于是他二话没说，走出船舱，痛心地下令：“沉碑！”
沉碑？家人与随从听老爷这一吩咐，都愣了起来。好不容易从青州千里运来，眼看已进入江西地界，回家不过三四天的事。这次专程回想不就是为的这块石碑，多不容易啊，怎么一转眼真的就要把它沉入湖底呢？
但是风浪如此之恶，小船又驶入湖心，就是紧急靠岸也得半个时辰，风急浪高，小船吃得住吗？大家看到欧阳修那副冷板板的脸色，知道情形已经十分危急。大家只好一同抬起这块厚重的石碑，“扑通”一声，投入湖中。
但是风浪如此之恶，小船又驶入湖心，就是紧急靠岸也得半个时辰，风急浪高，小船吃得住吗？大家看到欧阳修那副冷板板的脸色，知道情形已经十分危急。大家只好一同抬起这块厚重的石碑，“扑通”一声，投入湖中。
说也真怪，湖面上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风也息了，浪也平了。大家只好怀着失落的心情重新回到船舱，继续向着洪州方向行进。欧阳修摸摸怀中，幸好《泷冈阡表》的手稿还在身上，回永丰就地再选块合意的石料重新镌刻吧。父母大人，冥中原谅我这不孝之子啊。
小船驶出鄱阳湖，转入赣江，登上了回永丰的路程。
几天来，欧阳修心力憔悴，茶饭无味，一直在思念父母，痛惜那块心爱的石碑。船暂时停靠洪州的时候，他也懒得上岸，只是昏昏欲睡。朦胧中听得身边有人说话：“先生，我是鄱阳湖的兵丁，奉镇湖龙王之命，押送石碑到永丰沙溪，到时请在龙泉坑收碑莫误。”欧阳修问：“龙王借表令我沉碑，今又为何送还我？”那兵丁说：“泰和县令黄庭坚游览鄱阳湖时，得知你借表沉碑一事，愤愤不平，写了一篇檄文，用火焚化投入湖中。我们龙王看后，自觉理亏，便命我押送奉还先生。”欧阳修听罢，连连道谢，大笑一声，不觉醒来，原来是一场梦。
黄庭坚怎么得知我在鄱阳湖中沉碑借表之事？他是否真的写了什么讨伐龙王的檄文？那龙王难道真通人性接到檄文便自觉理亏？从洪州到永丰的两天，欧阳修一直在想着这些奇怪的问题。他下意识地想，如果龙王解表真的能送还的话，说明这世界倒还真有一点人气，真有一点正义。
欧阳修一行终于回到了家乡泷冈沙溪，他顾不得大半个月来的旅途颠簸和心身劳累，携带着纸马香烛和《泷冈阡表》手稿，径直奔向西阳宫。可刚走到龙泉坑边，忽然发现那坑中云雾飘绕，红光烛天。他往坑边一看，只见一只大头乌龟，背驮着那块青玉石碑从坑底中爬出，朝欧阳修连叩三个响头，转眼就不见了。欧阳修十分惊奇，前夜梦中所托果然应验了。他连忙请人从坑中抬起石碑，只见碑上斑斑点点，尽是龙王的口水印。想来，那龙王借得表去，观看品读之时，定是赞不绝口，禁不住流出了口水，玷污了石碑上的许多地方。龙王看那石碑上的祭文，尤其是对那句“厚葬之不如薄养之”倍加欣赏，特地在这句话上用龙爪抓了两把。所以，石碑上这句话的铭文显得有些模糊。
现存的西阳宫建筑为清康熙十年维修，其正面门楣上方刻有“西阳宫”三个大字，刚劲有力，相传为康熙帝亲书，门坊北面刻“柱国冢宰”四个刚劲大字，相传为文天祥所书。西阳宫原为一所道观，叫西阳观，因欧公父亲叫欧阳观，为避观字之讳，故改西阳观为西阳宫，今天的欧阳修纪念馆就设于此处。
作者：曾国祥，本文节选自庐山市海会文化旅游系列图书《海会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