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会传奇专栏】鄱阳湖传奇：第一期
员外葬父寻“风水”/曾国祥
东晋时，寻阳城里有个姓赵的员外，拥有万贯家财，是这座城中的首富。可是，几代人都只生财，不生宦，抱着金银珠宝豪华一世，出不了一个做官的成为人上人。赵员外想，或许是祖上没有落个好葬地。像城里的陶侃，财富远没有他家的多，可人家指挥千军万马，回到江州来，当地官员前呼后拥，甚为荣耀。
听说陶侃的祖坟就葬得好。陶侃幼年时父亲就死了，正准备安葬，家中忽然丢失了仅有的一头牛。他寻牛时遇到一位老者，对他说：“前冈有一牛，眠卧山中，其地若葬先人，后代位极人臣，贵不可言。”并指着旁边一山说：“那里也不错，将来会出两千石的官。”按照他的指引，陶侃寻到了失牛，又将他的父亲葬在那牛眠山上，并将老者所选的另一穴位指给周访。后来周访将逝去的父亲葬在那里，果然自己升任刺史，还可以荫庇三代。人家就能寻到“牛眠之地”，我家藏万贯，只要哪儿真有牛眠之地，我赵某绝不吝惜，就是倾尽家财也要搞到手。
事有凑巧，没几天，赵员外的父亲突然暴病而死，于是赵员外决心要访访风水先生。寻阳城里，风水先生倒有好几位，可赵员外一个也看不上。因为从来没听说过，哪个风水先生帮人择地基选墓址，让他们家的后代真的大发了起来。有人神兮兮地说，陶侃自己就是风水大师啊。他还有看风水的专著《捉脉赋》呢。这话倒真让赵员外动了心，若是请得动陶将军为他家择个葬址，将来不说发到他那个程度，至少做个什么刺史之类的官总没问题吧。
不过，陶将军你赵员外请得动吗？别说当面去请，他回浔阳城时，恐怕看一眼都没有你的分呢。
事有更巧的，听说一个会看风水的郭先生来到了寻阳。这位郭先生来头很大，他姓郭名璞，山西闻喜人，是个大学问家，又是大风水师。而且听说这人官是做了多年，但官职远没有陶侃大，因而也就没有什么官气，只要舍得花银子请他，他准会答应。赵员外还听说郭璞与陶侃本来就很熟，两人都是甘露四年（259）的人，算是老庚了。这郭璞来寻阳已经好多天了，很喜欢浔阳这个地方，准备在这里住些时候。人们还传得很神，说郭璞写了一篇《江赋》，对寻阳江赞美有加。赋中写道：“源二分于崌崃，流九派乎寻阳。鼓洪涛于赤岸，沦余波乎柴桑。”至于看风水，他一部《葬经》，就把选择葬址诸事说得明明白白。这是一位走南闯北的大人物，山山水水都有他的足迹，天文地理无不知晓。看来，赵员外为亡父择个最佳葬址，指日可待了。
赵员外托人与郭璞接上了头，随即带着厚礼到郭璞所下的旅店拜访，不禁心里一阵窃喜。不过，郭璞一到寻阳，也打听到了赵员外的人品，人们评价他的人品，只有四个字：刻薄贪婪。赵员外想，陶侃有钱也请他不上，郭璞则只愁你不愿送钱。郭璞想，你几代人盘剥来的财富，我要你一时间就付之东流。赵员外进门奉上厚礼就直说：“亡父遗体尚在家中停放，天气甚热，恐不能久待。”郭璞也开门见山，说道：“寻找最好的葬址，少得两三日，不如先将遗体焚烧，端着骨灰盒，好上庐山寻找地脉。”
胳膊扭不过大腿，平日里赵员外在浔阳城里城外，都是算作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如今在风水先生郭璞面前，却如同一个矮人三尺的小孩。他想，这也是，若抬棺上庐山，别说十六人抬，就是八人抬、四人抬，也没有那么方便的路可行；而端着骨灰盒，身边只带三两个亲人与家奴随行，就轻松方便。于是他只得遵命，力破江州千年古风，不顾寻阳人戳鼻子指脸，为了择到最好的亡父葬址，断然决定焚尸火葬。
郭璞第一招旗开得胜，心里已经知道这个赵员外，是死心塌地要寻到他希望中的亡父葬址。于是就启程带着他登上庐山，赵员外端着亡父的骨灰盒紧步跟随。郭璞爬上五老峰，细细看了一遍，说：“照地脉看来，前面定有一块好地，叫活龙开口，可惜不好葬。”
赵员外不解地问：“既是好地，为何不好葬？”
郭璞神秘地说：“庐山是条活龙，五老峰就是龙头，但地脉却伸向鄱阳湖中，真正的活龙口已经不再五老峰上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下山了。郭璞精瘦精瘦的，爬起山来像飞兔；赵员外滚圆滚圆的，爬起山来像笨猪，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要不是随行人员端来一杯清泉，让他舒爽了一下，他简直也要同亡父一起下葬了。
郭璞带着赵员外乘船来到大孤山。郭璞对着南面的湖中说：“活龙口的地脉我看出来了。”
赵员外一阵惊喜，赶快凑近来，朝着郭璞指着的方向看去。其实他什么也没看到，也附和这说：“嗯嗯，从五老峰伸过来，正是那里，正是那里。”
郭璞见赵员外唯命是听，心里更踏实了。既然第二招如此成功，请君入瓮的第三招便不是什么难题。郭璞说：“五老峰地脉伸向了湖心，那湖底下才是真正的活龙口，先生愿意将先父葬到那湖底下吗？”
这时，赵员外可犯难了。他试探着问：“我就在这大孤山南崖买一块地，朝着那湖心的活龙口，行吗？”
郭朴一听，马上回答说：“也不是完全不行，只是沾了一点风水边儿，将来你家出个三石六斗的芝麻官，倒是不难。”
赵员外立即摇晃起了他那圆滚滚的头，赶快回答说：“不行不行，那还是到湖心去吧。”
郭璞听出了赵员外的话音，他胃口可大呢。于是吩咐赵员外去打听附近一带有谁水性最好，能把这骨灰盒葬到十多丈深的湖底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看来一时半会儿也难找到合适的人选，他们就来到一座庙宇中借宿。庙里老和尚听说是郭璞先生来到，要为寻阳城的一个大富翁寻找埋葬亡父的墓地，热情地接待着一行人。
老和尚告诉赵员外，湖口县有个姓杨的青年，人们叫他杨儿，水性极好，沉入水底三五个时辰，只像到水中亲戚家做客似的，上来时安然无恙。
确实有个极会水性的杨儿，远近百里无人可敌。据说，他母子俩十几年来相依为命，一直过着清苦的生活。乡里穷人找他到水下摸个什么丢失的物件，他分文不取，立时就去摸出来；若是官爷阔佬要办这类事，他不是一口拒绝，就是要个天价。
赵员外皱了皱眉头，问：“此人如何这般难侍候？”
老和尚打开话匣子，慢慢道出了原委。杨儿的父亲也是水下好手。只奈寻阳城里曾有个大富人，装满一船金银财宝路过鄱阳湖时，一时风狂雨骤，浪涌三尺，湖水很快涌进船舱，船吃挡不住，眼巴巴就看着船沉下去了。这在这万分危急之时，船夫大声呼救，岸上一位杨姓人立即赶来，救起了人，还淘上了大量金银珠宝。可寻城货主不但不报答他，还嫌许多金银财宝没全捞上来。这位杨姓水手瞪了货主一眼，什么报酬都不要，气愤愤地离开了。从此，他再也不愿为什么官爷阔佬办事，他心里一横，愤愤地自言自语道：这些畜生不知好歹，你就是为他们赔上性命，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三斤四两罢了。
赵员外耳里听着老和尚的讲述，心里像被谁揪了一下似的。在他的记忆里，亡父生前讲述过同样的经历，难道就是这个冤家？可是，我今天愿出大钱，他若替我办件实事，谁也不亏待谁呀。顾不了许多，这一带并没听说有比他更强的水手，不请他请谁？
老和尚按照赵员外的意思，派个小和尚当晚就赶赴杨家，同那杨儿相约，第二天上午在大孤山前两里地远的湖面上会面。
却说那位杨儿，一提起这家寻阳富商葬父寻址，便问：“这是哪家富商这么大的气派？”小和尚不明就里，直说是寻城首富赵府。杨儿心中一震：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小和尚走后，杨儿想，既然是谋风水，又是郭璞亲点的地方，那个湖心十离九不差，一定是个宝地。看来，当年赵家欠的这个债，今天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父亲虽然死了十多年，我就是在坟中取几块骨头，也要抢先葬到那湖心的风水宝地去。当年陶侃寻到牛眠之地，他现在不就是威震朝野的大将军了吗？即便周访只得二等之地葬父，现在也是赫赫大将军了。富贵没有种。谁家寻到风水宝地，谁家准发。你赵家世代以富欺人，瞧不起我们卖苦力的下人，如今我要你从此一蹶不振呢。
说时迟，那时快。杨儿同母亲一商量，立即去父亲坟地作揖磕头，祈祷父亲冥中保佑后代富贵，便掘开棺木，取上两根骨头，装在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里，抢先赶到大孤山南边两里地许，沉到湖心，将装有亡父尸骨的木盒子，小心翼翼地埋在湖底。
第二天，郭璞和赵员外一行来到现场，杨儿已在那里等候多时。精灵的郭璞一看现场，凭着他几十年的经验，似乎已经观察到了一些异样，心里自然清楚当是怎么回事。赵员外问杨儿：“这湖底有多深？”
杨儿说：“十多丈深呢。”
“怎么那样深呢？”
郭璞插进来说：“员外你这就有所不知，这一带湖水本来只有四五丈深，而这湖心之下正是活龙口，才这么深呀。”
杨儿听了郭先生的话，觉得一拍即合。便补充说：“人们一向称这里是蟒蛇头，原来是活龙口呀。里面像一口大锅，我们平时打鱼都得绕着走呢。”
赵员外言归正传，对杨儿说：“你帮我把这个盒子埋进那蛇口里去，事情办好了，我给你一百两银子。”
“先生，我常在这一带打鱼，也希望这里是个风水宝地，帮个忙就是了，还要什么银子。”说着，杨儿接过赵员外手中的骨灰盒，瞥了郭璞一眼，就一手提着盒子，一手拿着铲子，“咕咕咕”一口气沉了下去。
船上的人都屏住气，等待着杨儿浮上水面来。谁知杨儿故意在湖底磨蹭磨蹭，好大一会才浮出水面。赵员外正要掏银子送给他时，杨儿却登上自己的渔船，头也不回，箭一般驶到远处去了。
赵员外双手端着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望着远去的杨儿渔船，不知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还是又占了一桩便宜而窃喜之情不可告人，久久地呆立着，硬是回不了神。
郭璞看着这一切，心里赞美着杨儿做的就是绝。这真是天有眼，地有眼，双双眼睛都把这世事看得清清楚楚。
一切都办妥当了，赵员外带着家人打道回府，而郭璞借口要在那庙里再住一宿，便留了下来。
夜幕渐渐降临了。郭璞同那老和尚双双坐在庙前的石台上，静心观察着鄱阳湖上的夜景。半夜里，湖中间突然升起了一对灯笼，一个通红透亮的灯笼上面显出了一个大“杨”字，一个闪烁着暗光的灯笼上面则出现一个“赵”字。和尚看得奇怪，问郭璞是怎么回事，郭璞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你好好地修行就是。”顿了一会，郭璞笑了笑说：“三百年后，杨家必将大发！”
的确，杨家三百年后出了天子，但这天子是否真是当年鄱阳湖水手杨儿的后人，则不得而知。
作者：曾国祥，本文节选自庐山市海会文化旅游系列图书《海会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