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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日报“寻赣记”特别策划:江西诗派

2023-04-29 11:23 来源:江西日报    阅读:2594 

风起江右

□ 龚艳平 万芸芸 周颖

风自北宋来,起于盈盈修水。

治平四年(1067),分宁双井迎来了又一位进士——23岁的黄庭坚。这个被后世称为“华夏进士第一村”的村落,彼时尚不知,这个年轻人日后会开宗江西诗派,彪炳中国诗史,影响千年。

诗歌,是一个有着太多高峰的世界,一座接着一座。作为中国最古老的文学体裁,从3000多年前走来的诗歌,经历唐代的黄金时代之后,经五代而至宋,中间出现近百年的萎靡。宋初,诗歌躲进庸常炫技的小道,昏昏欲睡。欧阳修、梅尧臣、苏舜钦同时并出,稍后有王安石,一洗西昆体绮雕纤巧的诗风,宋诗从此开端。

黄庭坚38岁那年,知太和。“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傍晚雨后初晴,黄庭坚登阁远眺。那些年,他整吏治、抗盐税、察民情,多少艰辛事,漫漫飘零路,终化作了一句宽慰,“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而那只与他盟誓的白鸥,自何处飞来?许是多年前,一个同样的凄凄长夜吧。“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一代诗圣杜甫孤船东下,旅夜书怀,残生不得志而转徙江湖,心中块垒唯付诗篇,“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工部百世祖,涪翁一灯传。”(曾几《东轩小室即事五首·其四》)那一羽白,飞进了黄庭坚的诗作。黄庭坚师法杜甫,作诗“风味近杜少陵”,峭刻有之,老辣有之,潇洒亦有之,遍尝“江湖夜雨十年灯”的苦涩艰辛,仍不改“出门一笑大江横”的俊逸洒脱。

黄庭坚比苏轼小8岁,乃苏门四学士之首,文学高成卓然一家,与老师并称苏黄,代表了宋调风范。“宋人生唐后,开辟真难为。”(蒋心馀《辨诗》)唐诗韵胜浑雅、情辞秾华,自苏黄出,宋诗始大成,意胜精能、气骨幽韵,独立唐诗之外。唐宋之诗,各美其美,宛若双子星,点亮了中国诗歌盛大与灿烂的星空。

风起,吹皱宋代诗坛一池春水,激起层层涟漪。

江东婺州,有吕氏望族。作为东莱郡侯长子,吕本中早负才名。“唐自李、杜之出,焜耀一世,后之言诗者,皆莫能及。至韩、柳、孟郊、张籍诸人,激昂奋厉,终不能与前作者并……惟豫章始大出而力振之,抑扬反复,尽兼众体,而后学者同作并和。”青年才俊吕本中,以黄庭坚为领袖,下列陈师道、潘大临、谢逸等25位诗人,因黄庭坚等11人籍贯江西,且江西文化鼎盛、禅宗流光,故作《江西诗社宗派图》。

至此,“江西诗派”定名。诗歌史上第一个有正式名称的诗文派别,从书案上的纸笺飞出,飞入了雄厚的中国文学史。

“曰江西宗派,其源流皆出豫章也”(赵彦卫《云麓漫钞》),为何众多诗人齐聚黄庭坚大纛之下?从“四学士”到“六君子”,苏门诗家众多,然而“东坡赋才也大,故解纵绳墨之外”(晦斋《简斋诗集引》)。坡仙诗词触处生春,有如神行一片,非人力可致,而黄庭坚之诗全由学力,有迹可循,又善归纳作结。此外,黄庭坚疏朗磊落,乐为人师,成就后生不少。曾几有诗云“案上黄诗屡绝编”,陈师道则读罢黄庭坚,焚尽自己上千诗稿而学之。

吕本中作《江西诗社宗派图》,未列自己。实然,受黄庭坚“夺胎换骨”“点铁成金”等诗歌理论影响的诗人,还有许多,吕本中、曾几、陈与义、曾纮、曾思等诗人,后来也陆续补入江西诗派。

“后山论诗说换骨,东湖论诗说中的,东莱论诗说活法,子苍论诗说饱参。”(曾季貍《艇斋诗话》)从陈师道、徐俯到吕本中、韩驹,江西诗派具有完整而独特的诗歌美学理论,能随时代变迁“以故为新”,各延所长。

诗人们还乐于交游,作诗唱和,切磋诗艺。宋代发达的活字印刷术、畅通的水运和官营邮驿,又让士大夫间的异地通信、唱和成了可能。在洪州、在临川、在庐山,他们以诗言志抒怀。“满地江湖春入望”“梅子黄时日日晴”“短篱残菊一枝黄”“北风吹日昼多阴”,任从四季流转,江西诗派声同气应,以“卧看星河尽意明”的诗意力量,穿过漫长岁月,闪耀于我们眼前,依旧璀璨。

江西诗派,代有人才出,如同参天巨树,新芽岁岁破枝、枝干年年伸展。

风潜入辞章,塑造了宋代文学的面貌与风骨。

陈与义“诗成出示,坐上皆诧擅场,京师无人不传写”(洪迈《容斋随笔》);南宋“中兴四大诗人”,都曾受教江西诗派;“法席盛行,海内称为江西诗派”(严羽《沧浪诗话》)……作为中国诗史上第一个影响极大的诗派,江西诗派,规模前所未有,虽冠江西名,影响实则广泛且深远。“江西宗派诗者,诗江西也,人非皆江西也。人非皆江西而诗曰江西者何?系之也。系之者何?以味不以形也。”(杨万里《江西宗派诗序》)

有宋一代,文风盛行,纵士子们文学追求不一,但江西诗派“荟萃百家句律之长,穷极历代体制之变”(刘克庄《江西诗派小序》),每个人都可从江西诗派中汲取营养,开自己之生面。姜夔慧悟江西诗派创新精髓,词作“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杨万里先学江西诗派,后独创“诚斋体”童叟能诵;沐江西诗派的家学,吕祖谦创“婺学”,成“鼎立为世师”的理学大家……

诗之美,在境,在韵,更在气。

靖康之难后,金兵屡屡南下,大宋王朝风雨飘摇。中原正统沦落偏安一隅,强烈的文化地位落差,注定了南宋士子们的辞章里,愈发深刻的现实主义品格代替了北宋欧苏那般潇洒模样。

那是一个极寒的冬天,雨雪霏霏,天空没有飞过一只鸟儿。曾几已过古稀,听闻宋军战事失利,“为言忧国只寒心”。所幸,有一学生时常寄信宽慰老师。师生相约,“坐看天威扫除了,一壶相贺小丛林”。只是,曾几未能等到那一天,他的学生、那个被称作“南宋最伟大的诗人”也未能等到——40多年后,他的学生心怀遗恨,作绝笔诗《示儿》,“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曾几、陆游,这对名师高徒,写下的不仅仅是一首首遥相唱和的诗作,还有中国诗人一脉相传的人格风骨。

悯时念乱之篇不断涌现:从“后死翻为累,偷生未有期”到“儿女不知来避地,强言风物胜江南”,吕本中哀戚家国、感时激越;从“杨花不解事,更作倚风轻”到“孤臣霜发三千丈,每岁烟花一万重”,陈与义行路万里、寄托遥深……

江西诗派的影响,亦不止于诗。宋诗之法度,之气韵,之风骨,同样滋养了宋词。“闭门觅句陈无己”,宋人尚书斋读书,从书本寻找素材和灵感,宋词甚至形成了针对前贤诗文辞句创作的专门文体;北宋后期以降,宋词崇尚用典……所有这些,无不显示宋词是江西诗派的精神“近邻”。

撑一支长篙,在蜿蜒的历史河流中,顺流而下。

江西诗派,千年风雅,沿着它固有的河道,静水流深。

在元,纵是统治者宗唐抑宋,诗风仍无法挣脱苏黄代表的宋诗格调影响,金代杰出诗人元好问,诗史评价亦为“直配苏黄氏”。

在清,宗宋、学宋的“宋诗派”成为重要诗歌派别,历程恩泽、何绍基、郑珍,至曾国藩,终成风雷声势,与浩浩汤汤的北宋诗坛共谱高山流水。

之后,同光体出,领军人物陈三立,黄庭坚的分宁老乡、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同光体诗派中,赣派、闽派、浙派三派最为耀眼。其中,赣派诗人众多,诗作上乘,与700多年前的江西诗派跨时空唱和。

江西诗派不仅盛行海内,其影响亦远播海外。

在日本,室町时代,黄庭坚诗文流传,直接影响了日本汉学历史上三大高峰之一的五山文学。具体到黄诗刊本,“时至今日,保存在日本国家藏书馆和凡大文库中的宋、元、明、清各代黄诗刊本,有近二十种之多”(宋红《黄庭坚诗在日本》)。

在朝鲜半岛,11世纪末至12世纪初,“朝鲜半岛古代三大诗人”之一李奎报、“海左七贤”之一李仁老,均有文字记录自己阅读黄庭坚诗集。又历四个世纪,高丽出现诗人群体“海东江西诗派”;在越南,13世纪诗人阮忠彦、范迈,17世纪诗人裴辉壁,他们的汉诗创作,均有着明显模仿江西诗派的痕迹。

江西诗派,一张宋代文化的亮丽名片,为东亚汉文化圈提供了鲜活的养分。

风行千年。

这是一片写满诗歌的大地,这里的人们血管里流淌着诗歌的“基因”。每逢雨润百谷的时节,这片养育过陶渊明、晏殊、晏几道、欧阳修、曾巩、王安石、黄庭坚、杨万里、周必大、姜夔、刘辰翁、文天祥、谢枋得、陈三立等诗人的土地,便成为一个诗的海洋。一座座城市,一个个乡镇,都会以一场盛大的诗会,来迎接春天的万物生长。

江西的诗意,无处不在,见于外墙涂鸦,见于楼宇大屏,见于公交车上,见于雕像绘画,见于地铁站内……回眸间便沦陷。诗歌与中国速度一起刷新现在,奔赴未来。

作诗、读诗、论诗、刻诗,是江西人生活中的平常事。村前的古樟下,妈妈一手摇蒲扇,一手指课本,督促顽童背诗。村心的祠堂内,一群学生跟着老师摇头诵读,有模有样。与诗结缘,与温情相伴,是万千江西孩子的童年记忆。在田间,有乡民放下衔泥的裤腿,赶赴诗会;有乡民坐在田埂,掏出几张写满诗的旧纸;有乡民把锄头写进了诗,镰刀一如劈波的桨,于时光长河中荡开生命的波光。

江右多诗人,江西遍地诗,吐纳之隙,俯仰之间,满是诗的馨香,尽显风流。

煌煌诗意

——江西诗派的千年回响


从我的《江西诗派研究》看江西诗派的历史地位

□ 莫砺锋

宋代的“路”与现代的“省”大多不相重合,江西却是个例外,宋代的“江南西路”,简称江西,其区域与现代的江西省基本重合。所以我们把宋代的江西与现代的江西进行比较,是合理的。

1984年,我在南京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学位论文题目就是《江西诗派研究》。这是国内第一篇文学博士论文,所以我的论文答辩第二天就上了央视的新闻联播。虽然那时我从未到过江西,但江西已是我心中的历史文化圣地。事实上对于所有研究宋代文化的人来说,江西都是一块圣地。江西的宋代文学大家太多了,虽然从现存资料可见的宋代作家的绝对人数来说,也许江南西路不是人数最多的一个路,但如果论一二流的大家,江西绝对称得上是宋代文学的半壁江山。当然,它也是宋代文化的半壁江山。就文学而言,欧阳修、晏殊父子、王安石、曾巩、黄庭坚、杨万里、姜夔、刘辰翁、文天祥等光耀史册的大家,都是江西人。从山东远道而来的大词人辛弃疾,也选择江西为终老之地。至于像新余三孔、鄱阳四洪等优秀文学家,更是车载斗量。在宋代文学史上,规模最大、声势最盛的文学流派就是江西诗派。我之所以选择江西诗派作为博士学位论文的题目,原因就在这里。

江西诗派不但是宋代最大的诗歌流派,也是整个古代文学史上影响最大的文学流派。但是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很长一段时期,江西诗派受到学术界的种种误解,从而受到不合事实的负面评价。从整体来看,我的论文其实就是为江西诗派恢复名誉的文章。论文于1986年以《江西诗派研究》的书名出版。

我在《江西诗派研究》中所提出的主要观点,至今仍是我对江西诗派的基本看法。

首先,关于江西诗派的形成原因。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很长一段时期,在古典文学研究领域里存在着一种过分强调对古代作家的政治思想和作品的思想性作一般性描述的倾向,而忽视对文学自身的发展和作品的艺术进行细致的分析。有的论著甚至表现出庸俗社会学的影响,这种倾向导致了轻易地否定古代作家或简单地把某种文学现象归因于政治社会原因的后果。比如说,江西诗派产生于北宋王朝由盛转衰的时代,学术界就有人认为它的产生与北宋末、南宋初国力很弱、对少数民族割据者主张退让妥协的局面分不开。我对诗派成员的政治态度进行了研究,认为上述观点不符合历史事实。第一,江西诗派中凡是经历了靖康之变的诗人,绝大多数站在主战派的立场上,而且在诗歌中反映了爱国军民的思想感情。第二,江西诗派的早期成员在新旧党争中多数站在旧党一边,但这是当时诗坛的普遍现象,诗派之外的诗人也大多如此,可见政见与诗派的形成并无必然关系。事实上诗派形成的原因主要在于文学自身,是北宋诗歌发展的具体情况促成了江西诗派的形成。我的结论是:北宋诗坛的总体倾向是诗人更加重视诗歌的艺术技巧,更加追求创造与唐诗相异的美学风范,这才是江西诗派形成的主要原因。正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江西诗人黄庭坚应运而生,他不但在诗坛上与苏轼齐名,而且喜爱指导诗坛后辈,这是他成为诗坛宗主的必要条件。此外,黄庭坚还具备开宗立派的诸多充分条件:他是宋诗独特风格最典型的代表;他写诗有严格的法则规律可以遵循;他的诗论中包括对初学者入门必经途径的具体指导,甚至明确指出了循序渐进的几个步骤。所以黄庭坚受到许多青年诗人的拥戴追随,久而久之,一个声同气应的诗歌流派就自然形成。江西诗派的形成与发展,是北宋文化发达、诗歌繁荣的一个标志,具有相当积极的历史意义。

其次,江西诗派的成员有哪些诗人?由于诗派的名称是由南北宋之交的吕本中在《江西诗社宗派图》中首先提出的,而该图原文已经亡佚,所以我对它进行一番考索,对此图的写作年代、具体名单,以及是否包含诗派的总集等问题得出较为可靠的结论。对于《江西诗社宗派图》中并未列入、但当时的论者也指认为诗派成员的诗人,以及元末方回提出的“江西诗派一祖三宗”等问题,我也进行了考索,从而为江西诗派确立了一份基本可靠的名单。由此得出的结论是江西诗派确实是成员众多、规模可观的一个诗歌流派。流派的成员虽然不全是江西人氏,但确以江西人为较多,加上诗派宗主黄庭坚就是江西人,诗派由此得名。江西诗派的形成且得名,说明宋代的江西确实是人文渊薮,确实是宋代诗坛上最重要的地理板块。

第三,江西诗派的创作成就如何?我重点分析了“三宗”即黄庭坚、陈师道、陈与义的诗歌,对他们诗歌创作的内容走向、艺术特征及其在诗派中的地位与影响进行了具体的论证。对他们与“一祖”即杜甫的紧密关系也有所论证,证明他们确实在思想内容与艺术手法两个方面都对杜甫有自觉的学习、继承,证明方回关于“一祖三宗”的论点是相当合理的。我的具体论证纠正了一些流行已久的错误,比如当时流行的文学史、文学批评史著作,认为黄庭坚的诗歌没有反映社会现实、缺乏生活气息,等等。这种结论基本上局限于《山谷内集》,其实在山谷的《外集补》等书中有许多深刻、生动地反映了民生疾苦等社会现实的好诗,其中有些篇章如《虎号南山》在揭露封建苛政时非常尖锐,比王安石的《河北民》、苏轼的《吴中田妇叹》等诗有过之而无不及。又如前人论及黄诗的艺术渊源时一般只提杜甫,我则认为他对韩愈、李商隐的艺术借鉴也非常重要。对于陈师道,我对其诗风的朴拙倾向进行了较为细致的分析,指出这种倾向既有自成一家的优点,也会导致索然寡味的缺点。对于陈与义,我论证了其艺术渊源相当复杂,他既对黄庭坚、陈师道有所继承,又对前朝诗人的艺术成就兼收并蓄,不但学习杜甫,而且深受陶渊明、韦应物与柳宗元的影响,并对学界有人否认陈与义为诗派成员的观点进行了驳正。

第四,作为一个文学流派的重要特征,是具有相当完整的理论体系,我在论文中设立专章对江西诗派的理论体系进行论述。我认为江西诗派之所以能够立足诗坛,关键原因之一就是具有系统而且独特的诗歌艺术理论,并对从黄庭坚经陈师道、徐俯、韩驹到吕本中、方回等人的诗论线索进行梳理,揭示诗派理论之演进规律。随着时代的变迁,江西诗派诗人的理论亦随之发展,表现出各自的个性,如黄庭坚之“夺胎换骨”、陈师道之风格技巧、徐俯之“中的”论、韩驹以参禅为喻、吕本中的“活法”观、方回的“一祖三宗”说首次以杜甫为江西诗派不祧之祖等。作为在诗坛上长期活跃的诗歌流派,江西诗派的诗歌理论既是一脉相传的,又是丰富多彩并不断发展的,这是它产生久远影响的重要条件。

通过上述各个方面的基本论证,我认为江西诗派是特色鲜明的诗歌流派,它是古典诗歌发展到宋诗这个阶段的重要环节,它的产生和发展,标志着宋诗彻底突破唐诗的藩篱而形成了自身的独特艺术风貌。江西诗派的成员以各具面目的创作进一步丰富了古典诗歌的表现手段和风格流派,他们的理论则指出了一条切实可行的提高艺术修养的道路,对古典诗歌的发展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从总体来看,江西诗派是古典诗歌史上的重要流派,理应得到我们的重视与肯定。

江西诗派的当代启示

□ 张 剑

众所周知,江西诗派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有正式名称的诗歌流派。其影响极大,如南宋严羽《沧浪诗话》所说:“山谷用工尤为深刻,其后法席盛行海内,称为江西宗派。”元明清各代影响不衰,直至近代以来大众传媒兴起,黄庭坚等人仍能借由报刊等现代传媒深入到广大民众生活中。

江西诗派不仅盛行海内,其影响亦远播海外,尤其是东亚汉文化圈。如成书于南宋庆元六年(1200)、后传入日本的《乐邦文类》一书中,就收录黄庭坚《效禅月作远公咏并序》一文,成为黄庭坚诗文流传到日本的较早确证。15世纪末至16世纪初,高丽甚至出现了以学习江西诗派诗论及诗歌创作为主的朝鲜半岛汉诗人群体,人称“海东江西诗派”。那么,这样一个具有世界级影响力的诗歌流派,能带给今天的我们什么样的启示呢?我以为可用以下三种眼光来概括。

开放的眼光

“江西诗派”之得名,源自吕本中所作《江西宗派图》,以黄庭坚为领袖,其下依次列25人,然许多皆非江西人。杨万里《江西宗派诗序》亦指出:“江西宗派诗者,诗江西也,人非皆江西也。”周裕锴教授《江西诗派释名新论》更指出,“江西宗派”就是以黄庭坚为宗主的诗歌宗派,并不限定宗派成员的籍贯。

然而,历史上仍不断有人从地域角度质疑称名“江西诗派”的合理性,江西乡贤甚至逐渐更换了“江西诗派”不甚重乡籍的内涵,重构出重视地域因素的乡邦诗学观念。如明代郭子章《豫章诗话》以江西诗人诗事为题,清代张泰来作《江西诗社宗派图录》“宽其时限、严其地限”,皆更讲究入选之人是否具有江西籍的身份。但正如江西当代学者王琦珍先生所言:“20世纪90年代关于江西传统文化的讨论中,竟很有一些学者据此而以为,江西诗派就是由江西文人组成的纯地方文学流派……”

褒扬乡贤,本来无可厚非,但将江西诗派这样一个源远流长的全国性流派,封闭为纯粹以乡贯为依据、具有排外性的地域流派,其实是降低了地方声誉、等而下之的做法。江西诗派的笼罩越广,作为宗主的黄庭坚及其附着的江西地域因素也就越具影响力,保持适度的开放性,恰能收到饮水思源、万流归宗的效果。

看来,开放才有吸引力,开放才有大影响。

创新的眼光

黄庭坚的诗歌重视文字技巧,讲究作诗法度,句法奇崛,笔意峭健,力避俗熟,曲尽其变,典型体现了宋诗的特色。他的诗歌声誉与苏轼相埒,在诗坛上并称作“苏黄”;但他总结出一整套操作性很强的作诗方法,易于人们领会和学习,因此后来形成了影响巨大的江西诗派。

作为江西诗派的灵魂人物,黄庭坚特别重视求新求变的独创性。他强调“我不为牛后人”(《赠高子勉四首》之一),“文章最忌随人后”(《赠谢敞、王博喻》),“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以右军书数种赠丘十四》)。其总结的作诗方法和艺术技巧都是为创新服务的,一旦有碍创新,就应打破其束缚,甚至“宁律不谐不使句弱,用字不工不使语俗”(《题意可诗后》)。

当然,黄庭坚的这种出新,不是凭空臆造,而是建立在扎实的学问与广博的阅读之上。黄庭坚在《答洪驹父书》中说:

自作语最难,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盖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古之能为文章者,真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

不但强调“无一字无来处”,他还倡导“夺胎换骨”(惠洪《冷斋夜话》)的诗法。所谓“夺胎”,主要指变化发展前人的诗意为己所用。所谓“换骨”,主要指袭用前人诗意而在语言上多作变化。但黄庭坚决不是鼓吹以古人面目为自家面目,而是通过广泛学习古人,熟悉他们,达到与他们对话的高度,才能避免与其重复而真正地推陈出新。

一句话,具有自身特色的创新,才有出路和生命力。

文化的眼光

有宋一代,随着刻书业和印刷术的兴盛,书籍流通和收藏颇为便利。黄庭坚能够广泛读书,是和宋代尤其是江西藏书文化的发达分不开的。

常少读书于庐山五老峰白石庵之僧舍,书几万卷。常既贵,思欲遗后之学者,乃藏于山中,时人目其居曰“李氏藏书山房”,而苏轼为记其事云。(王偁《东都事略》)

这位藏书近万卷的李常,就是黄庭坚的舅舅。黄庭坚少年时代,曾跟随他读书和游学。据统计,宋代三百年中,有明确文献记载的藏书家就达700人,是周至唐五代千年左右藏书家总数的近三倍,江西藏书万卷以上者达54人,位居各省区榜首。可见江西藏书风气之盛。

江西读书风气之浓和人才之众亦冠绝两宋,黄庭坚说:“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语言无味。”宋人李道传在为杨万里所写的《谥文节公告议》中说:“窃观国朝文章之士,特盛于江西。如欧阳文忠公、王文公、集贤学士刘公兄弟、中书舍人曾公兄弟、李公泰伯、刘公恕、黄公庭坚。其大者古文经术足以名世,其余则博学多识、见于议论、溢于词章者,亦皆各自名家。求之他方,未有若是其众者。”夏汉宁《宋代江西文学家考录》汇集了1432位有作品传世的江西文学家事迹,令人感受到宋代江西文学的强大力量。

由于江西文风之盛,在黄庭坚的大纛之下,聚拢了大批喜爱作诗、读诗、论诗、刻诗的诗人,其中固然有本省人士得近水楼台之便,亦有外省人士负笈前来,江西成为宋代重要的诗歌乃至文化中心之一。深厚的文化素养和由此诞生的文化自信,是“江西诗派”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

(本版稿件根据江西诗派高端学术论坛部分专家发言整理而成,有删节。整理:毛江凡、罗翠兰

杏花消息

——诗意江西的春天献辞


持灯者:致鲁直先生

□ 林莉

沿修河直下至明月湾

桃李夹岸,白鹭点点,皆来自北宋

我们赶来时,已是癸卯谷雨时节

桃李与春风自带火种和基因

此刻,手握书卷的鲁直先生

着青袍,眉宇微皱,坐在翠芽丛生的茶园

久久看着采茶人将苦涩的生活摘择,等待

回甘

当他抬首望向天空,桃李已谢

春风的书写仍在继续,高峰书院里

童稚的朗朗读书声于苍苍大野回荡

他从村子的井边

从江右文脉的涌泉中走出来

河水潺潺,流转着一卷《山谷词》

一卷《松风阁诗帖》

诗魂称鼻祖,笔法耀千秋啊

那是追光中的遗址,也是源头

在其中,夜雨,时急时缓,暗藏江湖章法

澄江月,照千古,照人心

制造秘密的催化剂,相互提纯、引渡

万事万物各遵秩序,各有所持

在其中

车马声声,运载鱼米、茶叶、丝绸、经卷

运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繁华与厚重

一群人,前有古者,后有来客

从古老汉语的根系里

重构更丰饶的新国度与版图

当它们传递到哪里

哪里便是江西诗派的一部分

生生不息的一部分

一首诗,起笔处天地远大

抖腕时山河壮阔,转折中歌咏磅礴

结尾里荣枯旷达

你看,在赣鄱文化大开大合的卷册中

一个汉字,在爱、在开花、在歌咏

在送别、思乡,点铁成金,夺胎换骨

一支笔,以青铜、稻作、书院、陶瓷、茶文化

为筋骨

以黎民、人心、节义为血肉

在不同的时代,挥洒着

朴实苍劲大雅之文风

浑然天成、行云流水之气质

天真雄浑、恢弘绚烂之境界

一滴墨,建造俊朗山川、家国田园

拳拳深情,续绝学、开太平

一盏灯,立于大地,指向长空

心怀四方,胸纳百川,身系苍生,稼穑兴衰

一半是人间烟火,一半是氤氲梦想

你看——

文章节义之邦,百川归流,千山共擎,万物

生机勃勃

云彩是一盏灯,山河是一盏灯

稻田里躬耕者是一盏灯

浮沉间满怀抱负者是一盏灯

跨时代修史持诗者是一盏灯……

赣鄱大地,灯火闪闪

千秋百代,薪火相传

持灯者站成灯塔之姿

托起中华文明之灯

一个暗自提灯的人,持己、持言、持世

将一道光

又往时间和宇宙中抬高了一寸

从幕阜山出发的河流

□ 王彦山 于浩

当唐诗的众神远去

留下稀星闪耀,草木纵横

诗人们划分各自的畛域

在陈旧的墙中徘徊伫立

是涪翁老人举起如椽的大笔

顿下,曲折而上,从险锋中

写出陡峭的诗意,是他

用诗骚的岭土,陶潜的泉水

杜甫的矿石,培植,灼烧

夺胎换骨,点铁成金

是豫章三洪的叩问

带来无边的沉思

是陈无己以苦吟

咀嚼生活的真谛

是临川二谢的隐逸,徐师川的高蹈

是韩子苍的专注,工匠般

将诗句打磨一新

还有三位僧人

他们戡破孤寂的秘密

在元祐二年,绍圣四年,元符三年

诗歌自江西出发

至京师,过淮北,经西南

他们写信,用鸿雁握手

用茶酒致意,头顶变幻的云

吞吐无穷的意蕴

穿过靖康之耻的烟尘

是陈简斋登临送目,慷慨沉郁

还有一个诗人跃马前来

踏碎一地琼瑶

他是皇帝的秘书,学士院的长官

哦,东莱先生

他绘制了这个诗歌世界

最初的图卷——江西诗社宗派图

展开  你可以看到

彭蠡湖的万顷波光

名山群峰的千岩竞秀

儒释道三条河流在此冲激、交汇

那些前人走过的路就算了吧

他们 只走激流险滩,悬崖绝壁

直到凿出

一条全新的航道,迢递,瑰奇

语言如浪花般被打乱,重新组合

有了起伏,有了跌宕,甚至是惊险

千载之下,我们依然可以循此而往

像当年的他们一样

举着犀角,潜入幽深

照亮水底诗艺的马车

诗意赣鄱:春天的畅想

□ 毛江凡

春暖花开,春风浩荡

这里是物华天宝、人文渊薮的形胜之区

这里是山清水秀、瑰丽多姿的俊采江南

今天,请允许我用深情俊逸的笔迹

以壮丽宏阔的赣鄱大地为纸

借浩瀚无边的鄱阳湖为砚

取巍巍井冈山的翠绿为墨

为你——我最挚爱的江西

写下春天的献辞与动人的诗章

打开人文赣鄱的历史册页,极目玄览

我看见璀璨的天空下

一座北枕长江、名唤“匡庐”的山峰

携带着高古的气质,如隐士般

从中国文学的精神版图中浮现

我看见三千五百位诗人

把心底的偏爱,情不自禁地安放在这里

我看见一万六千首诗词

以无与伦比的姿态,从竹简和史书中醒来

氤氲在云海与山峦之间,千古流淌

香炉峰前,我看见了李白的人生快意

西林寺里,我看见了苏轼的孤高旷远

如果说“飞流直下三千尺”

是这座山的豪迈浪漫

那么,“横看成岭侧成峰”

就是这座山的深邃哲学

如果把视线再抬高一些

修江之畔,双井泉边

我看见一代诗宗黄庭坚的桃李春风

依然在行草与诗文中一脉传承

而落日余晖下,临川郊外的灵谷峰

那个叫晏殊的人,活在宋词里,从未走远

我还看见恩江河畔的欧阳修

一袭青衣、两袖月光,诉说着绝世风雅

而同为古庐陵人的杨万里

正守候在吉水湴塘的村口

呵护着他几方碧绿的莲池

和不灭的信仰

我还看见晏几道、王安石、曾巩的肝胆相照

姜夔、罗大经、胡铨、文天祥的超凡脱俗

是的,他们拥有同一个宋朝、同一方乡愁

他们共同托举起一个巨匠的时代

他们照亮了古典中国的夜空

让诗意里的江西灼灼其华,烨烨芬芳

今天,行走在赣鄱大地上

我看见时间之箭把春风一路引领

我看见山与水在写意的诗词中重逢

我看见文化的根,在基因传承中接续向上

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我看到了春光的样子

在他们微笑的双眸里,我读懂了铿锵的梦想

每一个时代,都不缺乏灵魂的追光者

在乡村、在城市、在学堂

在赣鄱大地红色、古色、绿色交织的版图上

我看见文化的力量在集结、在生长

我看见温暖而坚定的守护

深沉且持久的力量

在春天,我还相信每一个诗人的内心

都藏着火把和光

他们写下的每一行诗句,都带着春天的露珠

都是对这个崭新时代的赞美与激赏

他们写下的每一行诗句,都怀有敬意与热爱

都将在广袤的江右大地

共同汇聚成穿越千年的畅想,响彻春天的乐章

在鄱阳湖叩问一轮明月

□ 范剑鸣

当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惟有一轮明月,可以安慰人间

在大湖之侧,我时常听说

唐朝一骄傲,就变成了宋朝

长安一骄傲,月亮就去了江右

我从不曾怀疑,在宽大的湖水中

那轮明月,是人间最好的瓷

而那青白之色,叫影青

它所标注的年号,叫景德

天子的目光,收拢过人间最高的美

大湖水阔,江河水长

多少汗水和月光,汇成这一湖潋滟

在赣江源头,人们筑起了城池

把福和寿,根植在家园之下

在南方的群山中,来自中原的人

安顿厚重的族谱,播种稻菽

填写充盈的户口,打开炊烟和砚台

让朝廷的册页微微翘起

万千个进士,殿中满是江右口音

上百个宰相,府邸飘出赣菜的香气

是什么样的沃土啊——给它柳枝

就生长广袤的绿洲,给它盛世

就崛起无数的书院——白鹿洞,白鹭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来自赣江的月亮啊,你是否亲眼看过

那画荻的神童,抢过了李白的笔

有人说,只有大湖吐出明月

长江才能流淌,大海方可着陆

看吧,丹霞点缀了绵延的青绿

来吧,南来北往的文人墨客

湖边的舟子,会陪你聊天

聊出一篇流传千古的新赋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苏子何在,山谷独酌,打开自己的门户

明月渐满,流连在庐陵吉水

诚斋边的蜻蜓,似曾相识的归燕

以诗书传家,可不畏浮云

往山河的最高层站去吧,明月啊

你有没有看见,那大湖的边幅

尽管有时郁孤,有时零丁

但从不失正气。无论中兴还是末朝

朝阳出水,还是一颗饱满的丹心

悠悠岁月,大湖涨落,明月高悬

是宇宙本有,还是相由心生

我该赞同朱子,还是二陆

也许到了鹅湖,这一切都可以交流

哲学和文学,像远道而聚的两个朋友

理和诗,让月亮进一步圆满

大湖之水,留下过历史的最高水位

这究竟是一片什么样的土地——

美好的见证,如月上匡庐,影落平湖

桃李春风

——诗与书的跨时空“雅集”

□ 江西日报全媒体记者 钟兴旺

北宋文学家、书法家、江西诗派开派宗师黄庭坚,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跨越近千年时空后的一个春天里,会在他的家乡与本诗派的诸多诗人们“相逢”于一场这样的书法“雅集”。

▲大草 《黄庭坚·徐孺子祠堂》释文:乔木幽人三亩宅,生刍一束向谁论?藤萝得意干云日,箫鼓何心进酒樽。白屋可能无孺子,黄堂不是欠陈蕃。古人冷淡今人笑,湖水年年到旧痕。林景辉书

“雅集”的名字叫“桃李春风”,内容是“江西诗派主题书法作品展”。此展由省委宣传部、省文联和九江市委、市政府等单位联合主办。

▲行草 《杜甫·秋兴八首(其一)》 释文: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孙晓云书

本次书法展以江西诗派重要诗人的代表诗作为书写内容,邀请全国知名书家精心创作,共展出作品80余件,书体包括篆、隶、楷、行、草,尺幅主要为四尺整张或斗方。书法创作者以江西籍中国书协会员为主,此外,还有中国书协前任主席苏士澍、现任主席孙晓云,以及中国书协现任副主席毛国典、包俊宜、刘月卯、戴跃和中国书协各专业委员会部分委员等。全国书法名家以高水平的创作,向江西诗派诗人先贤们致敬,赋予其诗作新的生命,在新时代焕发新的光彩,并以此增强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

▲行书 《陆游·九月一日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 释文:我昔学诗未有得,残余未免从人乞。力孱气馁心自知,妄取虚名有惭色。四十从戎驻南郑,酣宴军中夜连日。打球筑场一千步,阅马列厩三万匹。华灯纵博声满楼,宝钗艳舞光照席。琵琶弦急冰雹乱,羯鼓手匀风雨疾。诗家三昧忽见前,屈贾在眼元历历。天机云锦用在我,剪裁妙处非刀尺。世间才杰固不乏,秋毫未合天地隔。放翁老死何足论,广陵散绝还堪惜。张华武书

这批诗作的作者除黄庭坚以及江西诗派诗风所师法的杜甫外,还有宋代吕本中在《江西诗社宗派图》中所列的陈师道、潘大临、谢逸、洪刍、饶节、祖可、徐俯、洪朋、林敏修、洪炎、汪革、韩驹、李彭、晁冲之、谢薖、夏倪、林敏功、王直方、善权、高荷,以及陈与义、曾几、惠洪、陆游、杨万里、姜夔、陈三立等30名左右重要诗人。江西诗派兴起于北宋,规模前所未有,诗风应时而变,诗作层出不穷,是中国诗史上一个影响极大的诗派。诗人中有不少江西人,或游宦江西的诗人。譬如,自号“倚松道人”的北宋诗僧饶节,为抚州临川人,与祖可、善权并称江西诗派“三僧”,与谢逸、汪革、谢薖并称“临川四才子”;南昌人洪朋、洪刍、洪炎,均为黄庭坚外甥,皆受教于黄。

▲篆书 《洪刍·寄题双井黄稚川云巢》 释文:云巢一上十五里,中有今世巢居子。鸡鸣犬吠白云里,不知天际去此几。平生深契鸟窠禅,剪茅盖头万事已。宴坐经行飞鸟上,人间荣辱不到耳。蜗牛两角竟何为,鹪鹩一枝端自喜。我有一廛落城市,章服裹狙聊复尔。武溪未访桃花源,修江傥问桃花水。会取樱桃洞前路,藜杖扶衰从此始。蒋卫平书

同为江西诗派,诗人们志趣相投,常相唱和,或为仰慕,或为提携,惺惺相惜之清风高谊多见于诗作。洪刍有诗《次山谷韵》,外甥与舅舅唱和,自然毕恭毕敬;洪朋诗《送谢无逸还临川》有“人才古所难,吾子定不朽”句,认为谢逸(字无逸)这个人才“定不朽”,这不全是吹捧,更多的应是勉励;晁冲之《过陈无己墓》诗云:“我亦尝参诸弟子,往来徒步拜公坟”,表达了对陈师道(字无己)的崇敬之情;饶节的《戏汪信民教授》有句“汪侯思家每不寐, 颠倒裳衣中夜起”,将汪革(字信民)的可爱情状表现得淋漓尽致;童趣十足的汪革却羡慕吕本中(字居仁),他在《和吕居仁春日》中写道:“晏坐黉堂一事无,居官萧散似相如。偶违浊酒风前约,不见繁英雨后疏。”今天,这些诗作被当代书家以书法的形式重新演绎,观赏者或能从中读出新的韵味。

▲隶书 《汪革诗二首》释文:问讯江南谢康乐,溪堂春木想扶疏。高谈何日看挥麈,安步从来可当车。但得丹霞访庞老,何须狗监荐相如。新年更励于陵节,妻子同锄五亩蔬(《寄谢无逸》)。晏坐黉堂一事无,居官萧散似相如。偶违浊酒风前约,不见繁英雨后疏(《和吕居仁春日》)。钟兴旺书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黄庭坚《寄黄几复》)“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陈与义《怀天经智老因访之》)。赏桃李、沐春风,听闻杏花消息。让我们记住春天里的这场跨时空“雅集”;让我们记住新时代书法人与古代江西诗派诗人的这次美丽“相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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